苏谦陌呵呵一笑。
“我意已决，用孩子束缚我妥协的手段太低劣了，只要她们还爱着我一天，我就不会离开大衍。”
“你就这么无情！”血影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几分。
她心中也有几分恼火，大衍这群女人爱着他，难道她的那些徒儿们就不是女人么？
谁还没有脆弱的一面，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她们？
四周，等待的诸人见原本相谈甚欢的苏谦陌和血影似乎吵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选择了离开，有些热闹可是看不得的。
但也有不怕死的，他们想看看血影是否要跟苏谦陌闹翻？
可当血影的目光冷冷地扫视在他们身上时，他们感觉自己再多待半息就会被这个丑女砍成两段，吓得慌忙逃离了望北山脉。
“那我能怎么办？”
苏谦陌转身，他凝视着血影。
“我总不能抛弃她们吧？你们都是圣灵体，天赋又好，生命线比她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长…”
血影缓缓走来，过程中，她收起了伪装，精致无暇的脸蛋浮现出来。
她的眼眸含着泪雾，微微抽吸着俏鼻。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你…我…”苏谦陌撇开目光，他知道血影的意思，所以无法再反驳出口。
修士即便褪凡，寿命最多不过五百载，而圣灵体有圣力的加持，或许要更长一些。
但血影在嬛嬛她们面前，其实并没有多少优势，她的本体已经存在了大几百年，剩下的时日一样无多，或许不足半百。
许久。
血影的哭泣声才变小了。
苏谦陌从怀中取出一块素色手帕递了过去。
这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嬛嬛塞给他的，但他没有用过，还很干净。
只是，苏谦陌都不敢主动帮血影擦拭。
有些承诺他真的给不了，他若答应血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嬛嬛子衿她们。
所以，苏谦陌非常讨厌生离死别，即便是短暂的分离，他都会极其难受。
“不用，谢谢。”
血影没有领情，她不禁觉得心寒，他甚至都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拥抱，果然，他很无情。
她用自己的手背擦了擦眼角，随后抬起头强颜欢笑，她红红的眼眸里已然看不见了泪珠。
“抱歉，让你见笑了，可能我是第一次恋爱，没有什么经验，以后我不会再为你…任何一个男人哭泣了…”
闻此，苏谦陌心里更加堵塞。
他从小缺失了太多感情，所以非常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情感。
他也明白，血影此刻的心情绝对比她的笑容更让人心疼。
“抱歉…”
血影抬头望向天边，那里的晚霞很好看，就像是火红的心被一层层碾碎了铺散在云朵上一样。
她将盛世美颜遮掩起来，继而摇了摇头言不由衷呐呐着:
“没事呢，当是一场美梦就好，有苦有甜，我很开心。”
苏谦陌也装作很配合，“是的，人生如梦，总是充满风风雨雨，虽然偶尔也会有太阳，但是不多…”
“你女儿出事了…”
血影出声打断他的话，她现在好讨厌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
“是啊，我女儿出…”
苏谦陌错愕地望了过来。
半息，他平复了眼神中一闪而逝的迷茫，澹澹问起:
“她怎么了？”
“道生胎源破碎了，原本她…”
夕阳落入山脉，夜幕渐渐渐从天边遮掩起来。
当血影平静地把故事讲完后，月亮都不知何时挂在了光秃秃的树梢上。
她抬起胳膊伸展了一下腰肢，突然发出一连串轻灵的笑声。
接着，她似乎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跟苏谦陌宛如很好的朋友一样开起了玩笑。
“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很兴奋？不仅你这个混蛋很坏，你的女儿更甚之，除了非烟，她一个人‘还玷污’了我其他六个乖徒儿的血脉呢。”
苏谦陌颇具疑惑，他询问:“如今圣女宫只有你们八人么，会不会还有别的地方也存在圣力传承和圣女？”
“为什么这样问？”血影有些好奇，“你不应该关心自己的女儿才对，她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苏谦陌答非所问:“你的那个大徒儿该不会也是雪发吧？”
“不是。”血影摇了摇头，“除了非烟和清涵，她们的发色都很正常。”
“那圣力传承呢？”苏谦陌继续追问。
血影皱了皱眉，“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用你那个内鬼条件来换。”
“好。”
苏谦陌没有想过隐瞒，他本就要在血影离开前，把这件事告诉她。
“你听说过夺舍么？这是一种…”
苏谦陌将所有的经历全部告诉了血影，包括殷羽巷的存在、他对于圣殿高层修改历史记载的猜测，以及他在危机关头被一个神秘的银发仙子救下。
听着听着，血影的目光渐渐闪烁起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圣殿每一代大长老都是女儿身，而且每一代大长老坐化之前都会选择带着自己的嫡传徒儿归隐山林十年。
如果大长老是如此，那其他长老会不会也有可能存在殷皇后人呢？
按照苏谦陌提供的信息，夺舍必须是男夺男，女夺女，阴阳本源契合才能夺取，万年过去，圣殿必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似乎也不一定，大长老大概率是殷皇后人，但其他长老不一定一直能保持在同一个位置不动，举个例子，这一世他（她）可能是五长老，上一世或许他（她）的身份更高。
看来，自己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本体，让她小心。
其实这些年来，澹台影和蒲采薇都隐隐算到了圣殿似乎有人针对她们圣女宫。
特别是蒲采薇这种能够推演古今未来的特殊圣灵体出现，圣殿存在的侍女仆人们几乎成了圣殿监视圣女宫的奸细。
若非宇文非烟女儿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澹台影也不会突然出手抹杀那些侍女，她原本还想欲擒故纵，想要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们又是哪位长老派来的奸细。
这时，苏谦陌讲到了那个银发仙子，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以及背负着一柄巨大的重剑，在她的肩头，还停留着一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粉嫩小宠物…
“等等，你说那个小东西长什么形态？”
血影打断了苏谦陌的话。
苏谦陌又复述了一遍，“你认识它？”
血影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她有些不确定。
先前，她已经从本体口中那里得到大巫活出第二世，转身为了绝世皇蛊，并与非烟的女儿缔结了共生契约。
她需要确认一下，才能回答苏谦陌。
于是血影取出圣女令，勾勒薄弱的圣力将已经的情报反馈给了澹台影。
圣女令传念需要时间，等待的过程中，血影告诉苏谦陌，除了圣女宫，其他地方再无圣力传承。
因为圣域只有一只圣女兽。
不过那是曾经，现在大巫到底有没有赋予圣灵体圣力的天赋神通，她也不清楚。
说着说着，血影突然抬起了头，她美眸一眨对视上了苏谦陌的目光，两人彷若想到了什么，几乎同时开口。
“那个拥有圣力的银发仙子该不会是你的女…”
“假如未来存在一种可以让时光倒流的术法…”
恰巧此刻，血影感受到了圣女令的波动，是本体澹台影反馈过来的讯息。
她赶紧将圣女令取了出来，上面烙印着几行小字，是皇蛊朵朵的新生形态，苏谦陌也凑了过来。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血影惊叹起来出声。
苏谦陌也有些茫然无措。
澹台影反馈过来的朵朵形态与他目睹那个银发仙子肩上的小宠物一模一样，只是小宠物的体型稍稍偏大一些。
他又想起了殷玥的梦境，当初他与殷玥一起面见圣女宫第一代宫主殷幽时，就觉得那只粉色巨龙朵朵与银发仙子肩头的小宠物存在某种联系。
“你觉得时光可以倒流么？”血影问起，“不，或许这个描述不正确，你的女儿或许是直接跨越时间长河，从未来迈入这个时代，由于承载的因果太大，所以原本天赋异禀的她，道生胎源才会破裂…”
“喂，你说话啊，或许你觉得她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圣域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存在同时掌握圣力和梦道的圣灵体！”
“苏师弟，你怎么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血影注意到苏谦陌的情绪似乎很低落。
她凑近一点点，方才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他是在忍着哭意吗？
血影有些不确定，她也有些心疼，虽然她此前说要把这一切当成梦，不再留念与苏谦陌一起度过的所有，但事到临头，她还是很难受。
他这么坚强的人，若非真的心痛，恐怕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憔悴吧？
血影安慰道:“其实也没关系，既然她是跨越时间长河来到这里的，说明未来的她是比我们还要恐怖的存在，这意味着我们迟早有办法解决她的暗疾根源，或许我们不需要亲自面对殷玥…”
“不是。”苏谦陌的声音有些沙哑。
“跟殷玥没有关系，不管殷玥如何，当你说出她是我女儿那一刻，我就想好无论怎样，我都会努力去挽留她…”
血影叹息一声:“所以你悲痛的原因是觉得自己无法从殷玥手里取来她的道生初血？”
“也不是。”
苏谦陌摇了摇头，他回想起来，当初那个银发仙子离开之前，她本来无恙。
可当他多问了一句，‘你是冷清涵什么人’，她才遭受了重创，所以是因为自己那句话，触及了某种法则因果反噬了她。
这才是苏谦陌自责的原因所在。
而且在当时那种局面下，她花费巨大代价，拼上道生胎源炸裂的因果，从未来逆流光阴来到这个时代并不是单纯为了抹杀殷羽巷。
记得殷羽巷临死前说了什么星空印记之类的东西，所以印记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苏谦陌大胆猜测，圣域未来的环境恐怕很悲惨，很黑暗，或许因为某种原因他无法出面，要么他早就死了。
不然凭苏谦陌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骨肉亲自涉险。
他做了个简单推演。
假如当初银发仙子没有救场，自己大抵是要被殷羽巷生擒，殷羽巷有可能夺舍成功，也有可能在没有夺舍之前便会引来殷玥本体。
毕竟那段时间殷玥本体正在布置魔术吞天计划，她需要自己体内的魔心才能执行，若是久久未感应到分魂意志的存在，她绝对会亲自前往北疆。
在这种情况下，殷羽巷会被殷玥抹杀，而自己也会因为没有与殷玥分魂意志发生一系列旖旎，只能被迫答应成为她的尸魔战将，助她为虐天下。
或许在未来某天，魔性越来越重的自己终将与圣女宫的她们对上，要么被她们杀死，要么杀死她们…
恰巧此刻，天外之人借助殷羽巷布置下星空什么印记降临到圣域。
但圣域正魔双方却不知危险来临，他们依旧杀戮着彼此，直到天外之人露出獠牙，可为时已晚，只有少数强者隐藏起来苟且偷生。
这个时候，殷玥与自己不知生死，圣殿与圣女宫的绝对强者也不知生死，他的骨肉只能躲起来，在夹缝中生存。
直到某一天她找到一条可以回到过去时空的路，然后她跨越光阴长河来到自己面前，抹除了让圣域大乱的星空印记，又随手抹除了殷羽巷。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自己突然触发了某种因果，她吐了一滩精血，然后这个时代的真身道生胎源发生了炸裂…
苏谦陌越想越觉得心疼，都怪自己多嘴，如果当时，他选择沉默…
当然，这一切推演都是假设的，苏谦陌只是结合他圣体的强度、殷玥的野心以及圣女宫对他以及对他骨肉的态度，在脑海里模拟出来这些幻想。
“喂，你怎么又发呆了，没事揪自己头发不疼吗？”血影看着几欲发狂的苏谦陌，忍不住捏住了他的手腕。
她以为苏谦陌这样是因为曾经在殷玥哪里遭遇过残忍且非人的折磨，她心疼地安慰起来:
“如果实在不想面对殷玥，那我们就像别的办法，只要人活着，总是会有希望的。”
苏谦陌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若我能安然回来，我会告诉你一切。”
“你什么意思？”血影怒视着他，“难道你要独自面对殷玥？”
苏谦陌叹息着:“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说实话，连我接触到拥有圣力的你们，都感受深深地厌恶，更何况是她，你若去，你必定会被她炼制成尸偶娃娃。”
“那又怎样？”血影一脸不屑，“我绝对不会让你独自一人涉险的。”
苏谦陌恐吓道:“殷玥对待下属可是很大方的，你若成了没有灵智的娃娃，大概会被她赏赐给功劳甚大的男尸魔…”
血影:“…”
有一说一，血影被吓到了，如今她体内的圣力只够维持催动圣女令传年，根本不足以再次燃圣焚魂自尽，她一想到被苏谦陌以外的男人甚至还是尸魔接触，就觉得无比恶心。
不过她的目光依旧坚定:“我会陪你一起去。”
苏谦陌拍了拍被吓到脸色惨白的血影的肩膀，“哈哈，还是算了吧，我不放心她们，替我守好家，等我回来就好，我若能活着回来，会告诉你很多事情。”
“别说这丧气话！”血影眉头一皱。
她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好。”苏谦陌有些暖心。
在两人回去的路上，血影突然问道: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担心你不能活着回来，假如回不来…”
“那就回不来呗。”苏谦陌没好气地应了句。
他刚刚暖热的心还能来得及回味就被冰上了，真是白感动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