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丹阳闭目，将所有的程序和手法在心中过了一遍，再睁开眼的时候，双手微微抬起，整个人静得如同一尊佛。
秦羽有些惊奇地看着这样的舞丹阳，心中微有些震撼。
他一直知道舞丹阳是有些冷漠的，她的冷漠在很多时候不近人情。她也不喜与人交往，除了必要之外，一般都会一个人待在帐篷里，他们都说这位师妹是个修炼狂，他也一直这么认为。
女孩子像她这样心无旁骛地执着于修炼之事的，实在是少见。
现在她就坐在那里，她进入了一种旁若无人的状态，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周身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然后他看到她调炉、起火、炼物、捏胚等等过程。
她有时候会拿着她做的半成品走过来，然后与他的左脚比对，又在他右脚的断面处试了试，然后又走回去继续修改。
这个过程经历过了几次，秦羽从开始每次看到她过来就紧张，慢慢变得平静，甚至有心情开始打量舞丹阳。
舞丹阳向来喜欢把一头长发扎个马尾了事。她不喜欢繁复的头饰，只一个宽宽的金属环卡住马尾扎起的地方，让她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利落。
她穿的常服从来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偶尔见紫的蓝的，但是就是没有红的粉的这样一般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颜色。造型也都简单大方，有些偏向男装，看起来就很好活动。
大约是修炼武道的原因吧？
秦羽心里想着，越看越觉得舞丹阳有股子冷酷的英气。
舞丹阳还很专注。她说要还他一只脚，便没日没夜地在那燃着火的炉子旁，不停地炼制、锻造、组装，有时候感觉不好，便将之前的努力全部推翻，整个回炉。
秦羽看了几次，明明他看着就不错了，但是舞丹阳还是自毁了作品，重新再来。他自己都觉得心疼得不得了，可是看向舞丹阳，她只是皱着眉，一副不甚满意的表情，简直……这该是个对自我要求多么极致完美的人啊？
而且，他才知道舞丹阳在修炼武道的同时还在修炼金灵力，她的指甲很自然地生出尖刀，然后在那些材料上切割比划，手法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看得多了，秦羽心中升腾起敬佩的情绪来。
明明是个比他小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像是身上有光……
秦羽说不出来，但是渐渐的有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萌芽了。
舞丹阳又走了过来，她手上拿着一只脚，除了颜色是金属的冷黑色，他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假脚。
舞丹阳站在床边，道：“你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疼。”
秦羽挺直脊背，点了点头。
舞丹阳尚且可以如此坚定执着，他一个大男人，不过些许疼痛，怎么不能忍？
舞丹阳没有发现自己的状态影响了秦羽的思想和情绪，她弯下腰，一边将那只脚安装在他的伤口处，一边道：“试着动一动。”
秦羽全身的灵力都往伤口处汇聚，他下意识地去动那只脚，就像那是自己的脚。
灵力输出和与异物对接的疼痛像是细针在扎着他的伤口。他看到那只金属脚微微动了一下，但是却很迟缓。
舞丹阳让他多试了几次，渐渐地那金属脚动作要自然灵巧多了。
可是舞丹阳看到秦羽满头的汗，还是皱了眉。
舞丹阳示意秦羽停下，然后拿走了那只金属脚，重新拆成一个一个的零件后，又准备丢进炉子里。
秦羽这回急了。
“这次的已经很好了！”他连忙出声，生怕舞丹阳又不满意，还要再来。
他觉得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动脚趾头，而且，舞丹阳已经不眠不休两天了，炼器本来就是耗神费力的事情，她的眼睛下面都有黑色的影子了。不过是只假脚，他不想再让她耗费这么多心神了。
舞丹阳手上一顿，仍然丢了进去。
“舞丹阳！”秦羽气得要下床来。
“很好是什么标准？你有没有计算过自己的灵力输出？”
秦羽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那你有没有计算过自己的神耗？”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舞丹阳的声音冷漠中略带疲惫。
她想可能是材料出了差错。
要炼制一只仿生的脚毕竟和炼制法器还是不同。法器可以坚硬无比，但人脚却不同。它需要有金属的坚固，也还需要有人体具备的柔韧。否则，要想要灵活地控制它就像自己的大脑控制自己的脚，那是很难的。
或许她不该选用那么大比例的金属材料，而应该加上一些兽骨、皮毛等能起到软化和润滑作用的材料。
舞丹阳在思考。她在思考的时候，眼睛微微阖着，身躯似仍是那么笔挺，但双肩有些放松。她人静如松，眼睛注视着炉中燃烧的材料，眼神中的坚韧显示出她并没有放弃。
秦羽沉默了。
他意识到他说任何话都是对舞丹阳此刻认真执着的亵渎。他只有配合她，尽己所能地配合她，否则都是添乱。
他心中被这样的舞丹阳燃起了一簇火，这簇火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支撑着他，陪伴着他。
秦羽丢开被子，起身用一只脚跳了过来。
他开始跟着舞丹阳的节奏思考。
为什么她会不满意，形态没有问题，零件组装没有问题，既然灵力损耗存在问题，那么还有可能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程序？材料？
是材料吧？
“是不是缺少什么材料？”秦羽是个聪明人，他颓废了几日，但到底也不是伤了脑子。
舞丹阳看过来，道：“兽骨、皮毛……软性材料，润滑材料……”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她将那些念头读出来，虽然感觉还不太成熟，但是她觉得至少可以引发秦羽的思考。
一人智短，二人计长。
秦羽想了想，把自己的储物袋取出来，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年在北疆以及之前收集的所有材料都摆了出来。
然后他在里面挑挑拣拣，把自己能想到的合适的材料一一给舞丹阳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