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下，高大的樟树上，红绸带随风飘扬，树下有一块小小的祭坛，上面还插着正燃烧着的香。
樟树象征着吉祥如意，也象征着承诺和信守，自然而然便成了寿州附近百姓心中的姻缘树，因此每日过来供奉的男女很多。
顾寒枫抚摸着刚刚挂上的红绸带，转身一脸笑意地看着林仙仙。
“仙仙，我会对你好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猛地一阵风吹来，吹动得林仙仙的发丝直往她脸上扑，她却没有什么反应。
半晌她才害羞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差点被风吹走。
“你说什么呢？陛下不都为我们赐婚了吗？”
顾寒枫看着她再次红了的脸庞，一把将人扯到怀里，胸腔里迸发出一阵轻笑，随即额头与她的紧紧相抵。
“我知道，可是我想亲自听你说。”
林仙仙依旧保持着双手撑着顾寒枫胸口，一脸震惊的模样。
二人离得太近，林仙仙仿佛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了出来。
怕是被顾寒枫看出自己眼中的情绪，林仙仙立马敛下眸子，察觉到自己腰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她瞬间小脸滚烫，轻轻应了一声，顾寒枫这才放开她，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林仙仙觉得不自在，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凉亭，连忙走了过去，听到背后传来的几声低笑，她只觉得脚底打滑，差点摔了一跤。
顾寒枫双手背后，再次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挂上的红绸带，眼中一片温柔。
也许林仙仙永远不知道，当她踢开院门，挡在他面前的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哪怕他一再让人瞒着他与毛欣兰要成婚的消息，可他还是无比希望林仙仙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哪怕是挨骂，挨打，他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他未来的世子妃。
报恩寺，瑞王看着面前早已高出自己的顾寒枫，嘴唇颤动，泪流满面。
“好，真好——”
顾寒枫强忍住泪水扶着他躺下，可眼角还是不经意红了。
“殿下，王爷他受过重伤，加上未得到好的医治，如今这样已经是万幸，若还想更好些，只能等我父亲的消息了。”
莫丰之看着两人相拥，不由得想起自己远在南疆的父亲，声音里有些感慨。
瑞王轻咳两声，昔日温润儒雅的他历尽沧桑眼神依旧柔和。
回想起十一年前的那场恶战，瑞王脸上布满了愧疚。
若非他太过着急，非要带着众人去抢粮草，若不是他粗心大意，没有检查信号弹，也不会害得那么多将士被围剿。
“我当时耳朵轰隆隆的，眼睛也看不清，只想着一定要一定要找人来救大家，就一直往前爬，昏迷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往下坠，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农户家，只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救他的农户是一个头发花白，面黄肌瘦，还佝偻着背的老人。
起初，大岳和北辽战争尚未平息，老人不让他走，后来老人身体越发孱弱，他一直陪着老人直到他离世。
“我身子不好，又常年服药，病恹恹的，只听人说我是南方的口音，就一路向南，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家人，直到来了寿州，身体再也撑不住。”
像是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又像是那些事就像他说得轻描淡写一样，微不足道，瑞王的嘴角一直微微上翘着，可顾寒枫的心却一抽一抽的。
后来的事很简单，被找回左相府的毛欣兰认出了瑞王，让人将他安置在了报恩寺。
许是想到在报恩寺的点点滴滴，瑞王的神色有些怅然。
“欣兰那孩子，是个不错的，只是太爱钻牛角尖，如今能想通倒是让人放心不少，到底是你父王的救命恩人，也陪着你许多年，左相这些年不容易，你多少担待着她些。”
顾寒枫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些什么。
待瑞王再次睡下，顾寒枫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门外，细雨淅淅沥沥，依旧打湿了地面，顾寒枫的脸色在明明灭灭的灯笼下，半明半暗，看起来格外沉重。
“我父王还有多少时日？”
“保守三个月。”
莫丰之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被雨水打在了地上。
如果说失而复得是人生最大的欢喜，那么，得而复失便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前者，莫丰之体会过，后者，他见过，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承受不住。
他原以为顾寒枫会痛苦，会埋怨，即便不是像他之前那些病人一样低声下四请他再想想办法，也会让他，让他的父亲竭尽全力。
只是，从他见到瑞王那刻开始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伴随着他嘴角温柔的笑意，他说出的话很是坦然。
“足够了，足够他看着我成婚了。”
莫丰之有些惊讶，随即便是了然一笑。
相比于失去，再见一眼已是极大的幸运。
“殿下放心，草民这就去准备药材，绝对保证王爷能安然回京。”
莫丰之走入夜色，半路他转身看着独自站在廊下的顾寒枫，廊下的灯笼依旧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可他忽然觉得顾寒枫的背影再没有往日那般寂寥。
禅院中，顾寒枫正安静地画着什么，林启一脸崇拜地在一旁絮絮叨叨。
“殿下，你画的王爷还真与你十分相似。也不知道那李平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但见了王公子画的你的画像，就能认出王爷与你有血缘关系，这眼里，这记忆力，当真是绝了不愧是江南才子。”
若不是他画了瑞王的画像快马加鞭让人交给江棋，只怕他家殿下这会儿已经洞房花烛了。
“确实是有本事的。”
顾寒枫放下笔，神情中满是对李平的佩服。
“要不然王家也不会短短几年发展得如此迅速，年初赈灾陛下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不用像往年那样费时费力，也得靠王家多年的辛劳。”
王家是大岳最大的皇商，之所以能有这个位置，除了是皇家最大的供应商，就在于毫不吝惜，将七成的利润上交国库是所有商户所不忍心的。
闻言，林启也是一脸钦佩，随即目光悠远，“有这样的人才，陛下很难不心动吧？”
顾寒枫冷哼一声，便对着瑞王的画像低声呢喃，“你说，父王会喜欢仙仙吗？”